第32章
中元节过去两天后，府里头慢慢有了风言风语，外头也开始盛传：北冥王府的王妃身子弱不禁风，怕是不能生育，以至于在中元节祭祀之时，无故晕倒。想必是冥家祖先的不认可。诸如此言论，纷纷纭纭的。
云曦知道这事，是因着这北冥府有人开了间书社，说是只要给上三个铜板，就可在里头看上一整日的书。书社内有清雅的焚香，还要茶水供应。唯一的要求是年龄必须在十五以下。哪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要带上几个馒头，就可看上一天。
想着再过几个月，想去也去不成了。
反正闲着，又正好被要求了便去了，谁知道恰好遇到了书社老板，居然是醒竹公子。
他自然不忘调侃一番道：“哟，这身子骨整个北冥都知道你弱着呢。来我这书社，我这条件简陋招待不周那可担待不起啊。”
“整个北冥都知道我弱着？我哪里弱了！”云曦说这话的时候，不免耳根子一热。每个人都有弱点嘛，再说这种丢脸的事，怎么会传出去的啊！
云曦目光落在青羽身上，看她一脸懵，也知道她也还是不知道的。也难怪，今日里三人可算是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她只准在屋子修养。再加上师傅给了一堆书要看，也好在那些医书是她本就喜欢瞧的，大有如饥似渴的感觉。累了的时候，偶尔摆弄地绣绣花弄弄草，日子过得倒也还惬意。
就是老祖宗隔日就会来让人把脉，弄得她好似真的有了大病似的。
若非沈南心写信给了冥凌，说让云曦替她找本图文书，她也不会有机会外出。
“外在看起来，还勉强算是康健，可是内在的话，作为大夫的我，也不敢打包票啊。这望闻问切，我只望，没闻没问也没切，自然也就不知道咯。如果你有需要，我倒是可以给你把把脉，如何？”醒竹一脸戏弄地笑。
当下云曦从醒竹一直盯着她的小腹的目光来看，再愚笨也明白了。敢情才嫁过来不到三个月，就有人说三道四，怀疑她不能有孕了啊！
瞬间脸红了。这房事都没有哪里来的孕事啊！
“你这摆放的可都是一些圣人之言，怎么作为社长的你，如此轻浮啊？”云曦随意拿起书架子上的一本书，翻阅了一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嗯，好句。”
“行。不开玩笑了。今天来想找什么书啊？”醒竹自知凡事有度，玩笑太过了就不是玩笑而是人品问题了。对于人品素养方面，他还是对自己有点要求的。
“一本小人书《隔江望雪》，我一个朋友托我找的。”云曦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书社，木质的三间小屋子。有足足一百平米大小。在屋子的右侧还有一个休息区。屋外头是两团很是繁茂的竹子。秋风中有些黄了的竹叶，在沙沙的摇摆声中，飘零而落。本是一幅萧条景，不知为何在淡淡的百合花香薰下，瞧着那些衣裳有些破旧，却如饥似渴的翻动书籍的孩子时，却感觉到了无限的生机和希望。
“《隔江望雪》？你居然知道这本书，可以啊你！”醒竹眼睛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云曦看得出这是一种遇见知己的欣喜，却也好奇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有吗？”
“有倒是有，不过呢，这个可是我的私人藏书。我敢打包票啊，这整个北冥府乃至整个大周，有这本孤本的，也就只有我了。”醒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得意。这比任何人说他修颜技术好，或者说他帅气，都比不过他此刻的得意。
他身子还亲自从掌柜的位置内，起身来到云曦身旁，恭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她来到了隔壁的雅间。
这里头，有一张长约一米五的大书桌，书桌后面是椅子和书柜，那书柜并未放很多书，稀稀拉拉放了一些。比较引人注意的是书架旁那两个直径大约有四十厘米的纯白色画缸了，里面倒是满满的塞了长短大小不一的画轴。
书桌右侧有两张黄梨木凳子，凳子后面有幅四君子图，图两侧有副对联：山高流水诗千首；明月清风酒一船。
书桌左侧临窗位是一四四方方的茶桌，此时上面一副未下完的棋子，茶桌子两边有两蒲团。若说有什么特别，就是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那两个画缸了。
醒竹在本就不多，可是也还有几十本的书架上找书。云曦来到画缸内抽出了其中一幅画轴，里面有一幅画好了的日出图：青山如黛，在边际的那头是旭日东升的暖黄色。色泽搭配能暖协调，动静相得益彰。
在屋子内檀香袅袅，窗外风吹竹叶沙沙声的映衬下。她的心竟然难得的安静舒畅极。
“没想到，你这里倒是个清净之所。还以为你只喜欢在胭脂堆里混迹呢。”云曦合上画轴放入黄土色的瓶器内道。
“那是你并不了解我。”醒竹找出了那书本，一屁股落在在书架前的椅子上，把书放在木桌上，翻阅了起来，并啧啧有声：“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了呢。”
“这里，不会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吧？”云曦瞧着这院子，属于闹市里难得的清净之地，并不像是才租住他人的。按照北冥的发展，这附近都已经是商铺和酒楼了，除非这房子就是醒竹的，不然人家早就改建用来做买卖了。毕竟这一段的地价已经很高。谁会只种些竹子，和开个免费的书社呢。
“这是我娘的房子，我外公是个教书先生，以前他就爱囤积一些书，让孩子们免费借阅。可惜……他们都不在了。”醒竹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难得的哀伤。
隔江望雪
“你外公倒是个好人。”云曦羡慕地说道。
“好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一场天火，给灼伤了眼睛。我娘也是为了寻医，跟我爹相识。我娘那么信任他崇拜他喜欢他，可是他只顾着研究医术，经常外出。我是跟着我娘亲和我外公长大的。有一日回来后，竟然拿着得到的一本《鬼医笔记》，按照里面偏方拿我外公做实验。没错，的确很多人因那里头的偏方而顽疾治愈，可是我外公却……！我娘自小和我外公相依为命。生我时难产，后来又心力交瘁。当我外公走后我娘也伤心而去……”醒竹吼了一声，他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外公眼睛疼痛时的痛苦。若是保守治疗，虽然眼睛看的迷糊，可是至少可以安安稳稳欢度晚年……也没有办法忘记娘亲离开时，紧紧握着他的手，担心的说：“娘不在，你要好好的照顾你还有你爹……”
“嘭！”越想越痛苦的醒竹手重重落在书桌上，白皙的手臂青筋暴露。他不明白为何这样的男人，他娘亲居然还要他照顾他。
青羽身子颤抖了下，从屋外偷偷往里面瞧了瞧。得到了云曦我还好的示意后才重新站在门口。
云曦不说话，只静静等着他情绪发泄完毕。
她知道他和她师父之间有心结。这才明白估计是因为师父因用了过于偏激疗法，非但没有治愈自己岳父反而让自己岳父愈发痛苦而去。而醒竹因此怨恨了他。这估计也是师父，虽然用《鬼医笔记》里法子治愈过很多人，可是却很忌讳被人说鬼医门人里的鬼医缘故吧。
师父也一定很是痛苦。
醒竹觉知到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烈后，久久地缓和了下后，右手覆盖在书面上，摩挲着那本书道：“这本是我外公带着我看的一本书。”
“好人会有好报的。”云曦自觉自己不太会安慰人，此时愈发觉得词穷了。
人家这么有意义的书，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说借了。
“那……还是你留着吧。这么珍贵，我就不借了。”云曦道。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物件。每个人都有自己很珍贵的东西，云曦不太敢触碰人家最珍贵的。
“拿去吧。我外公定然也会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书的。这也是我创办这书社的缘故。”醒竹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也不清楚这些秘密为何会跟她说。
“那，好吧。”云曦接过，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面，原来是一本讲一只小萝卜找雪的故事。小萝卜是一只被农民收割时忘了带回去的萝卜，它听收割的农民说：“这萝卜真白啊，跟雪似的。”于是就很想很想刚看到雪。于是开始了寻找之途。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找到了雪姑娘。
“这个故事，要表达什么啊？”会让醒竹和沈南心都喜欢的故事，怎么她完全看不懂啊。
“这你都不明白？这是学数的图书啊。萝卜，看见了吗？竖，是‘’，地里的蚯蚓是‘’，前面那条河弯弯曲曲是‘’……雪花花瓣是‘’，锄头是‘’，萝卜的两只行走的脚印‘’……”
“哦。好吧，是我……过于复杂了……”云曦汗颜了。如此一解说，倒是蛮精辟的啊。
“这是什么啊？”在书本最后一页，夹杂的一张纸的几个数字：。“这，不会又是什么密码吧？”
“密码？”醒竹握着那张纸恍然大悟。
急匆匆把书房右侧对联中间的那幅画取出，里面竟然有个暗格，取出来的是一个黑木盒子。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灰，侧边有一个两只宽的铜锁。
这种铜锁是用密码打开的，精致得很。
醒竹手颤抖着滚动着铜锁，然后“哗啦”的一声，打开了。看得出他很是在意里面的物件。整个人神色跟以往截然不同……
云曦凑过去，瞧见了有一叠厚厚的书信有一些珍贵的首饰，这些首饰精致得丝毫不比王宫里的差，还有一个本子。
“这是我娘的东西……”醒竹声音哽咽了，泪花闪烁。
“这些东西，好精致啊。”足足有十几件手势呢，云曦拿起其中一个发簪，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五朵花，每朵花中间都一个红珊瑚主子镶嵌。瞧着虽简单，可是价值不菲。还有一个夜明珠。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呢。
而醒竹对这些都充耳不闻，瞧都不瞧一眼。他只顾着翻阅那些信件。
看着看着，整个人垂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云曦不敢看他的书信，却在捡起他撒落的那封时，无意间看到了她娘亲的懊悔，原来当时师父并没有把握，所以不想用《鬼医笔记》里的方子。是师娘觉得大家都有效，那就求着师父给她父亲医治。师父本不同意，师娘却绝食相要挟。她本就生产时身子弱，师父不想她伤了身子，于是打算试一试，结果……
这也是她懊恼自己，以至于离去的缘故之一。
醒竹知道了，虽然父亲常不在家，可是很爱娘亲和这个家。他外出行医有穷苦人时，都不收费，富人给的礼品和钱财又全部交于了娘亲。他知道自己误会父亲了。一直以为他为了名望，为了自己的研究而让外公乱用药……
“你先回去吧。书你过七日来取。我让人翻印一些。这本书我想让它一直流传下去……”醒竹声音里带着疲惫地说道。
仿似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的心仿佛回到了亲人离世后，以及离世前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时过境迁的抽离感，然他累得无可自拔。
云曦得知他所有的心结也解开了，此时不顾是一个缓和阶段，最需要的应该也是安静待着，便起身道别。临走前她转头说了一句：“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过呢。嗯。”
醒竹嘴角扯开一个微弱的弧度，双手拱手，无声谢意。
云曦离开书社后，望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这些人里有多少人，人在路上走心却在天边。每个人心里都装了很多事，很多很多。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
但愿所有人都可以如醒竹这般幸运，在有生之年可以放下所有的不开心，特别是那些误解……
欠你一个人情
五日后的午后，云曦在西子苑的葡萄架下看书累了，闭目逆光躺着午休时。
被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意识稍微清晰些时，敏锐感觉到了有一股冥凌身上特有的淡淡松柏味气息。瞬间醒来，起身行礼。
“我也学学。”说着也拱手作揖，先是对着王爷，再是对着云曦。
冥凌神色疑惑地望了眼醒竹，若有所思着。却并未过于深究这个问题。
云曦瞧着醒竹又恢复了那凡事皆不是个事的洒脱模样，想来是心结打开得差不多了。难怪比起以前的玩世不恭如今瞧着他眼神里对自己少许多了分礼让和亲近呢。
没想到无意中，打开了一个人的心结。还得了个朋友，云曦想着就觉得美美的。当然啦，这事不能跟人说，便按耐住了内心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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