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只是远远一瞥，如今走到老人所住的房子前的时候，婴桃越发惊讶于这房子的破旧。外面粗糙的泥质墙面已经开始剥落了，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土砖，门看起来又小又旧，好像随时一推就会摔得七零八落。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老人推开门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又从里屋搬出了两张凳子，那凳子还不到人的膝盖高，实木的，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份了，黑得发亮。
“坐……”
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这个字似的，老人的发音和语调都十分奇怪。
婴桃很是感动，看来老人是接受她的说法了，“爷爷，你也坐吧，不用忙了。”
老人看上去似乎又紧张了起来，搓着手比了两根手指头，“椅子，两个。”
是说椅子只有两把的意思吗？反应过来之后，婴桃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您坐、您坐！”
老人摇了摇手，又道，“水，可以？”
婴桃忍着泪，拼命点头。
老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便走到屋子里去了。
婴桃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开眼，这才发现这个小房子里竟然还隔成三个，一个就在她的左手边，一点遮掩没有，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些收捡来的瓶子，另外一间就是老人去的地方，应该是个简单的厨房、杂物房什么的，婴桃有些奇怪，那老人住在哪里呢？
思绪一顿，婴桃才反应过来，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难道说老人连一张床也没有，就在地上打地铺吗？
老人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两个碗。
大概是察觉到婴桃和尹傲确实不是坏人之后，老人的脸上甚至还有了一丝笑容。
“喝。”
这大概就是老人热情好客的表现了。又或许是因为老人的家里大概已经很久都没有客人来访过了。
喝水的碗看出来已经洗净了，但是那些缺角、掉色的地方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底部还有水垢沉淀。
婴桃的眼睛微微发热，想到他们一路上看到的穿得光鲜亮丽的旅人，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稀罕这么一碗水，老人在捡起那些没有喝完的饮料瓶时，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爷爷，跟我走吧，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老人听到婴桃的话后，着实愣了好久，像是没有听懂婴桃的话一般。
但老人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
虽然早就想到会被拒绝，如果老人真的想要回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那么他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宁愿背井离乡，在这里辛苦地过活也不回去呢？
尹傲看婴桃一脸难受的样子，也道，“老爷爷，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婴桃这次也是特地来找你的，以前她不知道还有个爷爷，这还是将军告诉她的……”
尹傲说着，试探地问老人道，“还记得将军吧？就是蒙哥将军。”
听到尹傲这么说，婴桃惊讶地望去，这是口误还是……
尹傲是在试探老人。
虽然这个消息是他打听来的，但他们其实只是在找一个符合条件的老人而已。六十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还有姓婴的男人。
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眼前这个老人而已，可是从头到尾，老人显然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这让向来谨慎的尹傲不由得起了疑心，这是老人故意演的戏，还是他本来就不是他们所要找的那个人？
老人只是摇着头，又指着水道，“喝。”
婴桃不忍让老人失望，“好，我喝。”
尹傲原本想阻止婴桃喝的，但在看到老人时，他的心中有了别的主意。
“老爷爷，你喝吧，我们还不渴。”尹傲说着，就要将那水递给老人。
老人却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猛然后退一步，拼命摇头，“喝、喝！”他指着自己的嘴巴，看起来有些激动的样子。
婴桃见老人激动得脸上都出了汗了，不由得对尹傲有些不满，“爷爷让你喝你就喝，那么多话干什么……”
婴桃说着转头望向老人，冲他扬了扬手中空了的破碗道，“爷爷你看，我已经喝完了。”
老人嘘了一口气，冲婴桃咧了咧嘴，像是在笑，目光却有些飘忽。
看到这个模样，尹傲目光一转，道，“既然这样，那就谢谢了。”
尹傲说着，便拿起碗来……
看到碗中的水没了，老人点了点头，便进屋了。
老人消瘦的背影在婴桃的眼中看起来是那么孤寂，就是在这么破旧的像是随时会倒塌的房子里，他一个人过了六十年吗？
这么想着，婴桃感觉自己的目光渐渐模糊了起来。
“桃子！”
就在这个时候，婴桃听到了尹傲的呼唤，她下意识地皱眉，却发现自己连皱眉都很费力。
真是奇怪。
婴桃这才发现到不对劲，就好像……喝下那碗水之后才开始变得奇怪。
不，不会的。婴桃下意识地否认这种想法。
老人是不会害她的。婴桃下意识这么想着。
然而很快，就连这种辩解一般的想法，似乎都成了笑话。
在婴桃从椅子上滑下之前，尹傲连忙扶住了她，在看到那屋里的老人要走出来之前，尹傲就这么抱着婴桃顺势滑坐在地上，“你……你下药！”
听到尹傲的控诉，老人看上去很慌张，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枪，但是他连怎么打开保险栓都不清楚。
尹傲的目光闪了闪，闭上了眼睛，抱着婴桃倒在了地上。
在尹傲装作昏倒之后，他还听到老人走近的声音，面上不动声色，但全身已经蓄势待发。
只要老人再有什么动作，他一定会一跃而起，要了他的命！
无论他到底是不是无辜的，敢对他的女人出手，就要有死的代价！
然而，老人走了几步似乎在确认他们确实晕倒之后，就不再向前了，反而是朝着门口走去。
在听到门口的声音快消失时，尹傲悄无声息地摸出了一小瓶东西，喂婴桃喝下之后，将一把袖珍手枪塞进了她的手中，随后自己跟上了老人。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因为男人带着棒球帽的缘故，尹傲没法看清那个老人身前的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得出那个男人很高，白色连帽衫和深蓝牛仔裤，穿得很休闲。
就在尹傲拿起了枪准备瞄准那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似乎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笑了。
尹傲心中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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