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家夫人竟然伸手像姊妹那般搀扶起公主的胳膊，顾泓啸吓得脸都一片煞白，他虽然知道七公主现在脾气秉性都温驯了不少，可忽然被一个未曾谋面的百姓随意对自己勾肩搭背，怕是谁都受不了吧。
他连忙抓住顾夫人的手，将她两人分开，接着对清律弯身致歉道：“对不起……公主殿下，我家夫人她就是这幅样子，对谁都自来熟，没个分寸，还请您不要气恼，我代她向您道歉。”
清律楞了一下，接着摇摇头：“嗯嗯，没事啊，顾夫人这样子不是挺好的嘛，还能消除客人的生疏感。说实话，我登门拜访前真的有些紧张，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出宫到别人家去过，来时还在忐忑顾府会不会很可怕的，因为先前总听闻顾将军不苟言笑出了名，哈哈。”
“你瞧，是你自己没分寸啦，连公主都听说你那臭脾气了。”
顾夫人像将了一军，忍不住打趣道。
“好啦，既然公主大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泓啸摊开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寒舍简陋，请您多担待。”
说罢，边朝前走着引路。
顾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噗嗤笑了一声，对清律道：“这人就这么不坦率，世忱也是随了他父亲，有时候相处起来实在让人气恼。才是要请您多关照。”
“不，顾侍卫很有责任心，就是……有些寡言了，但宫里就是缺这种沉默是金的人，您教导得非常好，该要以他为荣。”清律笑笑，这时才看到顾夫人腿边一直仰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小十三的竟十分相似，都包含着孩童清纯不杂的颜色。
“啊，这是家里的独女，名唤恬儿。恬儿，怎的愣着，快点跟公主问好。”顾夫人碰了碰她提醒道。
恬儿眨巴着那双乌黑如林鹿一般无邪的眼睛，良久才吐出一句：“……公主姐姐好。”
“公主姐姐？”清律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哈哈，倒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这个。”
“恬儿，这是公主，不能和姐姐连在一起叫的，知道吗？”
“可是她确实是姐姐啊，和兄长差不多大，为何不能叫姐姐？”
顾夫人也有些被这无忌童言弄得哭笑不得，不禁摇摇头：“……那这孩子便是随了我了，天天无厘头的。啊，咱们先进屋吧，竟在外面让您站着聊了这么久，实在失礼。”
“无妨无妨。”清律随她一起走进屋子，第一眼便被屋中那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和古董吸引了眼球。这顾夫人若是放到现在，便可以用资深手办狂热爱好者来形容了，几乎满屋子都是她的藏品，让人大开眼界。
“这些是我在市井摊铺中淘来的，都是些不起眼但实际上很有价值的东西，像块璞玉，只不过等着人来发觉它。并没有花费多少银子。”似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夫人在她沉浸于观赏那些藏品时，刻意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您真是慧眼识金，这些东西都好生漂亮。”清律看着面前一个造型古朴的根雕，忍不住夸赞道。
“您谬论了，这些只不过是我嫁至中原前便养成的习惯。”
见她毫不隐瞒自己的出身，先前还小心翼翼害怕踩雷的清律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这有什么好值得自卑的。
“您是边域人？”
“准确来说，是突厥一族，但是我们的长相都非常相似，所以在外面有人看到我也不会问清楚我的家乡，程度轻的可能稍微冷漠些，严重的甚至就直接攻击我了。”
顾夫人虽是坦然地笑着说道，但心中肯定也是历经了一个过程才逐渐习惯吧。
“不过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周围的邻里都对我很熟悉了，不会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不受待见了。”她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配上一口整齐的白牙，实在看不出来是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妇女。
“但是，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来到中原生活呢？这里与边域的习惯完全不同吧，应该会很难适应。”清律忍不住问道，她实在好奇为何边域人能够互相抛开成见，来到中原土地上，几乎是从零开始地学习、适应环境。
顾夫人耸耸肩：“一开始是挺困难的……不过好在老顾陪着我，可以说来中原，就是为了他。他是皇帝身边的四大门阀之子，本身便肩负着使命，绝不可能丢弃一切和我在边域生活。既然如此便由我来付出这方面，如果我们两人相爱，这种牺牲算不了什么。”
清律有些震惊，背井离乡来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只因为与爱人的承诺，光是这一点就让她觉得很不容易了，何况是一待就待了二十多年，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正巧此时云裳端了铁观音进来，顾夫人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然后递到她手边。
“对了，之前您说关于偷溜出来也有话题，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您也是……”
顾夫人此时才有些腼腆地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马尾辫，笑道：“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从我逃走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是突厥的公主。不过幼时翻墙出来倒是常事，这事我只悄悄告诉公主……若非我那日攀墙头，还见不到跟着大人来访问突厥的老顾呢，哈哈。”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清律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若是少年时便相互遇见欢喜，能直到现在依旧感情不淡，实在让人羡慕。
“真好，顾将军与夫人的故事，简直能写成稗文供民间流传，定是段人人称颂的佳话。”
“哎呀，公主您就别拿我打趣了，这事情也就听着好像有点意思，如我当时知道他是个打仗狂人，一天到晚不着家，我定然不嫁给他！”
顾夫人虽这么说着，脸上却依旧带着幸福的表情。或许即便是漫长的等待，只要对方是心仪之人，也是值得的吧。
清律轻笑出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头望去，竟是方才不小心撞到门框上的顾世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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