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半夜都听到雨滴砸在瓦片上发出铿铿的声音，今早一起才发现天空清霁，空气里带着泥土翻香和嫩草的气息，屋檐上滴着雨点，几个下人在院子里撤掉遮花草的篷布，另外几人有的抱着炉鼎去换新炭，有的将主路面的水扫到一边，倒有种浮世清欢的感觉。
用过早膳，清律消了会儿食，便带着采薇朝沈昭仪那去了。
一路上采薇话不多，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最近活少，她吩咐完人便站到一边发愣了，有时连清律叫她都听不到。
“采薇。”清律蓦然出声，这才把采薇的思绪拉回现实，“你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没有，采薇只是在考虑这两天的食谱，好给您驱驱寒气。”采薇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眼中那丝僵涩却没能逃过清律的眼睛。
不知何时她们已经转变方向，向着宫湖的方向走去。那一片寂静翠绿的湖水宛若碧玉明镜，湖中栽着莲花，只不过现在气候生凉，只能看到几片惨绿的荷叶以及些许枯藕。湖下偶尔还能见到一尾锦鲤自在而去，一溜烟儿便没影了，相信有鱼儿的生气滋养，届时莲花将会开得争奇斗艳。
她们沿着铺就在湖面上曲直拐弯的栈道一路走着，到了湖心亭。这里依旧武器朦胧，白烟笼在亭子周围和寒水上，颇有三分阆苑仙葩的感觉。
“你别想用这种谎话打发我，前几天还见你好好的，恁地忽然就拉着脸了？”
清律坐到一边，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想找出些许异样。
采薇双手在身下交握着，听她问话不自觉地用力握了握，苦笑道：“奴婢不敢骗您，只是，奴婢家里人早已给奴婢结下了姻缘，待到公主不需要我侍候，出宫了就会结亲。”
“……你，那天都听见了？”
“嗯。”采薇点点头，头却一直垂着，“奴婢知道您是好意，但是奴婢已经有所归属，让公主惦记了。”
清律沉默了片刻，才咳嗽了一声：“这样啊，你也不早说，你看，我还跟顾侍卫说那些话……你说他要是答……闹得两边都尴尬，哎……算我多管闲事，你别在意。”
“您别这么说，您也是一片好心。”采薇依旧是那个笑容，“公主如此关心下人，采薇感激不尽，三生有幸。”
清律叹了口气，不知怎么气氛就这么沉重了，她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以后再也不给人乱牵红线就是了。她回过头，扒着栏杆看湖里的鱼，也没注意到有人接近，突然一小块馒头被丢进水中，鱼儿们便一窝蜂涌上来，翕张着嘴想要抢夺，红的金的白的混成一片。
她扭头一看，却是宋琛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一手捏着半块白面馒头，另一只手又捏了一小块，抡圆胳膊朝更远的地方扔去。末了，他手一伸，语气淡淡道：“试试？”
清律接过，却发现那馒头已经有些发霉，不由得愠道：“这馒头是坏的，你怎么还拿来喂鱼？”
“鱼又吃不坏肚子，你管它。”宋琛拊掌，拍掉残留的馒头渣，便在凳上坐下，铺开本子便开始抄书。
清律恼于被他戏弄，将坏馒头放到旁边，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取笑道：“怎么，你又被先生骂了，才跑来这罚抄？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啊，读错字？还是不认真？”
宋琛操斛在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字迹竟意外得很苍劲潇洒，笔锋坚定，字尾勾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你以为别人像你一样笨，才总被先生骂，我可听说姐姐过去上课时，总被先生当众教育，可比我惨多了。”
“哎，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她装模作样站起身地拍了下桌子，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怕，于是悻悻坐回去，试图为自己辩解道：“皇姐那是因为不愿拘泥于小节，一定是那先生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否则我这般聪明才智怎么会遭先生骂？”
“那真巧了，我俩的先生不是一人吗，怎么你就是被挑刺、愚弟就是惹恼先生？这么说来，皇姐可是打自己的脸。”宋琛抬头瞥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有，你打扰我用功了。”
“我怎么打扰你了，这好端端的学府不待，谁让你跑来这里，湖心亭又不是你一人的。”
“以往这个时候，湖心亭根本没人来，我在这里读书读了四五年，卯时这里独属于我。”
见他一副小破皮的样子诡辩，再斗气下去，自己简直要和小孩没什么两样了。清律气得站起身，伸着手比比划划：“行行行，是你的行了吧。你这个小屁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和你娘性格简直差远了，也不晓得你脾气怎得就这么怪！哼！懒得搭理你！”
她说完，还嫌不解气，拎起他几本书想扔进湖里，想了想还是给他丢回去，气哄哄地转身就要走。宋琛却忽然抬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关于愚弟的事，姐姐可有与其他人提起？”
“才没有，我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她停下来没好气道，“再说了，我是有多闲扯着别人说你坏话！”
“那便好。”他也不恼，反倒是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淡定下来了，清律自觉在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丢了人，心里面羞愤，刚想离开，就又听他道：“姐姐请留步。”
她蓦地停住，不耐烦道：“又干什么？不是你说我打扰你吗？”
宋琛起身，朝她作了个揖，态度转变之快令人疑惑：“愚弟收回方才的话，还请姐姐息怒。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要事没有，愚弟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去哪里啊？”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采薇，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懵懂。
“去了便知道了。”
宋琛说罢，将习簿收拾了一下，夹在肘下便朝她走来。采薇见他出来也不跟个小厮，便知趣地说道：“八皇子，奴婢来帮您拿东西吧。”他想了想，将簿子交给她，对着清律一摆手：“姐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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