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二十六昏迷了许久才醒。
她是被疼醒的。
摔断的腿骨已经被接好敷上了伤药，动弹不得。一阵阵钻心的痛楚从腿骨处蔓延开来。
雁二十六眼泪汪汪地喊痛：“落雁，我好疼。”
水灵灵的大眼里盈满水光，看着娇弱可怜，楚楚动人。
落雁没有安慰她，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打开红色的那个，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来：“把这颗药吃了就不疼了。”
雁二十六疼痛难忍，根本没多问，乖乖地服下药丸。
过了片刻，疼痛果然大大减轻。
“这药丸是从杜娘子那儿要来的么？”雁二十六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泪痕，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落雁嗯了一声：“这瓶里的是止疼的药丸，每天服用一颗。另外一瓶是伤药，以后每天我替你换药。”
雁二十六听了大为感动：“谢谢你，落雁，你对我真好。”
落雁看似冷淡不近人情，也不喜和人来往。只有真正靠近她的身边，才能慢慢领略到她的好。
落雁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骂我冷血无情，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好。”
雁二十六听在耳中，莫名地有些心酸不是滋味，低声道：“落雁，她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既不冷血也不无情，她们根本不懂你的性情脾气，又嫉妒你的优秀出色，才会恶言中伤你。”
“在我眼里，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辈子的好朋友……
只有孩子，才会说这样的傻话。
人的一辈子何其漫长，有时要爬山涉水渡过艰险，有时要越过一路荆棘。所谓朋友，不过是一段路程里的同伴罢了。
谁能相识相知一辈子？
落雁心里默默吐槽，眼神却柔和了下来：“好，我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雁二十六高兴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雁二十六，还不知道落雁口中的“朋友”两字分量有多重。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天，她才恍然察觉，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两人难得的闲聊了几句。
雁二十六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幼年时的事：“……其实，我爹娘一直都很疼我。那个时候卖了我，是实在没吃的了。就算留下我，大概也会被饿死。对了，我的真名叫柳巧儿。我娘总叫我巧儿。”
“落雁，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亲娘和兄长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六岁前的事，几乎没了记忆。
落雁神色淡淡地说道：“记不清了。”
“才两年，怎么可能记不清嘛！”
雁二十六在落雁面前，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恨你娘，用你换了你大哥的性命。可谁让我们是女孩子呢！到了紧要关头，总是不如儿子重要。我也有两个哥哥，在荒年里，我爹娘养不了三个孩子，还不是先卖了我。”
雁二十六说起这些，也没多少怨气，只有失落和难过。
落雁凝视着雁二十六：“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你爹娘吗？”
雁二十六叹口气：“一开始当然是恨的。时间久了，就不恨了。或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们了。我只盼着他们都能熬过饥荒，好好的活下来。”
真是个傻丫头！
这般温软善良，以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暗卫营里要怎么活下去？
落雁忍不住提醒她几句：“你惦记家人的事，千万别让人察觉。不然，被教官们知道了，可不会饶了你。”
“放心，我知道轻重。”雁二十六轻快地笑道：“现在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才敢说这些。换了别人，我可不会乱说半个字。”
好吧！
其实也没傻到家。
至少还知道亲疏远近，也提前傍上了她这棵大树。
有她在，总能护着雁二十六的平安。
落雁心里想着，口中却什么也没说，只告诉雁二十六：“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会回来的迟些。杜娘子让我随着她练字，还吩咐我替她整理药材。”
雁二十六闻言担忧不已：“白天训练已经很辛苦了。晚上又要练字，还要替杜娘子做杂事，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可惜我摔断了腿，不但帮不了你的忙，还得劳累你照顾我……”
一番絮叨，听的人头都大了。
落雁无奈又好笑地打断了雁二十六滔滔不绝的自责：“行了，你安心养腿伤，就别为我操心了。”
“其实，替杜娘子整理药材是件好差事。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雁二十六听的一怔：“这算什么好差事？”
落雁本不想细说，又磨不过雁二十六，只得解释了几句：“杜娘子擅长医术，更擅长配制毒药解药。不过，听说这都是她家传的绝艺，轻易不会外传。暗卫营里有谁得了她的青睐，她才肯指点一二。”
雁二十六也不是蠢人，很快会意过来：“这么说来，杜娘子肯让你进药房整理药材，是对你另眼相看。只要你表现好了，就会教你怎么配置毒药解药了？”
落雁笑着点点头。
雁二十六比落雁还要激动雀跃：“这可太好了！若能学到杜娘子的绝艺，以后你也能多一样自保的本事……诶哟！”
一时激动，她浑然忘了自己还是伤患，腿动了一动，牵动到了断骨。疼得撕心裂肺！
雁二十六瞬间飙泪，哭了起来。
落雁看着又心疼又好笑：“说话就说话，这么激动做什么。瞧瞧现在，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雁二十六委屈地哽咽：“我一激动，就忘了嘛！”
“行了，你别再乱动了，快些躺好睡下。”
落雁今晚说的话，至少是平日的十倍。她竟也没什么不适应。
夜幕低垂，天上繁星点点。
屋子里不时响起雁二十六类似撒娇的呼痛声：“落雁，我的腿好痛！”
“不是吃过药了吗？”
“刚才还好，现在又疼了。”
“忍着。”
“可是我忍不住。要不，你陪我说说话吧！说话能转移注意力，一说话我就不疼了。你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睡着了……”
“我已经睡了。”
“睡着了怎么能听见我说什么。你明明还没睡，陪我说话嘛……”
“闭嘴！”
落雁头大如斗！她怎么会一时抽风，认了这么一个话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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